第八十八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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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

  汉高帝伪游云梦

  却说帝问计于平,平曰:“韩信变诈百出,人不可测。以臣愚见,惟陛下伪游云梦,可以擒信耳。盖古者天子四时巡狩,随东西南北,各有所适,以观民风,陛下命驾出游云梦,会诸侯于东楚西界,传制有出巡而不至者,命将统兵代之。韩信闻陛下驾幸东楚,必出郊侯驾,待渴见之时,即便令武士擒之。此特一人之力耳,不尤胜于诸将劳师动众,然后以决胜负耶?”帝闻平言甚喜,乃降诏告东路诸侯:“朕于庚于六年冬十二月,驾幸云梦,会诸侯,以省方观民,欲采四方风俗著为令典,以示天下。如有不至者,命将统兵征之。”帝同文武群臣,出离咸阳,至陈蔡,英布、彭越等自东路迎接汉帝不题。

  有韩信闻帝诏旨,与左右计议曰:“前日随何传说汉帝知我隐藏钟离昧,有人谗言害我,欲杀钟高昧以塞人口,我念钟离昧乃故旧,不忍加害。不意帝出游云梦,倘知我隐藏钟离昧,决疑我有他意。不若还依随何之言,杀昧以见帝,庶解帝疑,而塞人言也。”于是到后花园见钟离昧,备说:“汉帝出游云梦,恐知汝在我处,决疑我与汝交通,不惟无益于汝,亦无益于我。今欲杀子以献于帝前,以释我罪,此出于不得已也,汝亦不可怨恨。”昧曰:“将军不可自误!今日杀吾,不日即随手杀将军:前日之言,非给将军也。”信曰:“宁帝负我,我决杀汝,以表我无叛心也。”昧乃大骂曰:“胯夫何乃无情如此!全不念我昔日之义!恨我不见汝死之日耳!”遂引刀自刎而死。

  却说钟离昧自杀,韩信遂将昧首,前来云梦见帝,帝曰:“钟高昧隐藏许久;见我出游云梦,事机已露,然后来见,非汝本心杀昧也。”喝令武士将韩信缚了。韩信大叫称屈,帝口:“汝如何称屈?”信曰:“臣乃陛下开国功臣,无罪而缚之,这不是冤屈?”帝曰:“汝葬父母而侵夺民田,使百姓敢怒而不敢言,怨声载道,非所以藩屏王家,其罪一也;无事陈兵出入,以示威武,使四方见之者莫不寒心,其罪二也;钟离昧为楚臣,尔无故隐藏在家,意图为心腹爪牙,其罪三也。有此三罪,反状已露,以此缚汝,汝复何说?”信曰:“葬父母,陈兵出入,隐藏钟离昧,三事皆有分解。臣昔布衣时最贫窘,父母死无葬地,偷殡于他人地上。今受封王爵,正欲荣显父母,遂起造坟墓。相邻民地,修筑墙垣,未免少为侵占,臣初不知,非敢有意侵夺之也。陈兵出入,非敢无事扰民,盖为陛下初得天下,楚之余孽尚在,若不示其威武,则人心不知畏惧,恐复生乱。臣时常领兵出巡,正欲与陛下除残贼,以安地方耳。钟离昧与臣旧交甚厚,臣在楚时,项王屡欲杀臣,深得昧救兔,臣不敢背德,以此隐留在家,正欲面见陛下,开陈其贤,欲期留用。今闻陛下听信谗谤,遂不得已杀之,投见陛下,臣无他意,何为有罪?”帝曰:“汝昔日伐齐,不顾郦生说降之功,必欲矫诏得齐,而求假王,汝意已有擅专之僭;后我被楚兵围困成皋,屡次求救,汝坐观胜负,略无救援之意;既改封于楚,终日怏怏不乐,汝心反复不定,终必作乱,今我出巡云梦,知汝必来相见,就擒之,汝有何说?”信闻帝言,长叹曰:“诚如人言,‘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:敌国破,谋臣亡!’天下已定,我固当烹!”帝闻信言,尚犹豫不决,遂收楚王印。仍缚于车后。

  帝车驾行至云梦,离三十里,天色已晚,帝下车,乘白龙马,按辔行到一大林。方入林,忽龙马咆哮,想林中必有刺客,即令樊哙带百人入林探看。哙入林搜看,见一壮士,年近三十,挽弓带箭,藏于林中,哙即捉住见帝。帝曰:“汝何人?在此隐藏?”其人曰:“臣乃准阴一少年,蒙楚王韩信厚恩,昨闻陛下不知因何罪缚信,以此藏于林中,等信过,欲劫夺之耳。”帝曰:汝非劫信,实欲射我。幸赖龙马示警,未遭汝害,若我误入林中,必遭毒手矣!”令左右击死,左右军举金瓜将壮士打死。韩信在车后,闻少年藏林中被害,甚悼惜。

  于是帝车驾宿翟阳。次日启行,过洛阳,抵关中。群臣朝见毕,大夫田肯上言曰:“陛下得韩信冶关中,以成不世之业,其功甚伟。乃听人言,伪游三梦,械系信以归,臣见之不敢讳。且关中乃秦形胜之国,带山河之险,悬隔千里,持戟百万,秦得百二焉,地势便利,向下而临请侯,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,夫齐地东有琅琊、即墨之饶,南有泰山之固,西有浊河之限,北有渤海之利,地方二千里,持戟百万,悬隔千里之外,齐得十二焉。此二国皆信之功,今陛下坐享秦土,他日皆封亲子弟以为齐王,却乃听人言而欲诛信,臣以为陛下甚寡恩也!”帝曰:“大夫之言,诚为有理,但信久怀异志,恐终为乱,朕心不能无疑。”田肯曰:“陛下如疑信,但使住居咸阳,不假兵权,则自然无他虑矣。”帝从其言,即差人押韩信入内,当时释放,复面谕曰:“将军自背楚归汉,朕筑坛拜将,付以重任,朕待将军不薄,后封齐改楚,受封王爵,报功之典,可谓甚厚。不意将军乃蓄养楚臣,意在他图。今系缚于此,本欲重处,念开国元勋,姑免其罪,仍封为淮阴侯,随朝听候,如果洗涤旧行,赤心报国,尚照王爵封赏,决不负将军破楚之功!”韩信遂谢恩而出,悒郁不乐,称病不朝,责羞与蜂侯等同列也!

  自此帝在咸阳无事,命叔孙通典礼,萧何定律,立宗庙社稷,册刘盈为太子,帝五日一朝太公,如家人父子之礼。太公左右家人曰: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。今帝虽为人子,乃天下之王,太公以一家论之,则为父子;以国家论之,则为君臣;岂可以人主而拜臣下耶?”太公始悟失礼,遂于一日帝朝见时,太公拥帚立于门侧。帝见之大惊,急扶太公曰:“大人何乃行此礼耶?”太公曰:“帝,人主也,岂可以我一人,而乱天下之法?”于是帝命群臣,议尊大公为大上皇,颁诏晓告天下,诏曰:

  人之至亲,莫亲于父子,故父有天下,传归于子,子有天下,尊归于父,此人道之极也。前日天下大乱,兵革并给,万民苦殃,朕亲披坚执锐,自率士卒,犯危难,平秦乱,立诸侯,偃兵息民,天下大安,此皆太公之教训也。诸候将军群臣大夫,已立朕为皇帝,而太公未有号,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。

  群臣皆称贺。帝设筵宴燕会群臣。

  忽有大使来报:马邑县宰差人飞报消息,言说韩王姬信因匈奴攻急,遂带本部人马同谋反,侵占太原、白土、曼丘,臣王黄等议立故赵将赵利为王,聚兵三十万,抢虏郡县,民不安生,乞请陛下发兵剿除,帝闻奏,急召陈平等会议,有要调临近兵马会同截杀,又有要遣将径往太原征讨,众人纷纷相议未定。帝曰:“汝等所见,未足以制服群凶,朕须亲统大兵到彼,调取各路人马攻击,庶得直捣北地,使贼虏无复猖撅矣。”未知御驾亲征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